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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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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0 章

謝雲初聽說他要留宿,先是一楞,活了兩輩子,王書淮第一回主動提出留宿。

憑什麽他想,她就得給。

他以為規矩是他想改就改?

不管王書淮出於什麽目的,偏不叫他如願。

謝雲初搖著一把蘇繡美人扇慢慢靠近王書淮,她知道王書淮軟肋何在,遂欲說還羞道,“二爺,我身子不適,伺候不了您,您不如等十五吧?”

王書淮君子清執,一輩子也不曾在這事上鬧過笑話,他提出留宿,本半是認真,半是試探,他留宿又不是非得跟她做那種事。

可話到了謝雲初嘴裏,便是他把持不住,欲/求/不滿似的。

王書淮忍耐著脾性,保持風度站起身,一雙俊目就這麽看著謝雲初,“那夫人好好休息。”

王書淮又給氣走了。

謝雲初目送他離開,吩咐嬤嬤把昏昏欲睡的珂姐兒給抱走,四仰八叉倒在羅漢床上,至於那王書淮怎麽想,她才不在意。

原來,沒有心又被人鞍前馬後伺候著,是這等滋味。

翌日起,謝雲初先去上房請安,隨後便去尋小姑姑王怡寧。

三太太擺了早茶在琉璃廳招待王怡寧,謝雲初徑直過去了。

謝雲初知道王怡寧帶了孩子回來,便把給珂姐兒準備的南瓜粥帶了一盅來,她進去時,王怡寧正抱著小女兒,哄著她吃些豆腐泥。

兩歲的女娃長得粉雕玉琢,雙眼黑啾啾笑,是個很討喜的孩子。

三太太去隔壁議事廳料理家務,叫大家先坐著喝茶,謝雲初前腳剛坐下,後腳四太太與二太太姜氏一道過來,大家相互見禮,敘齒落座。

四太太一瞧見王怡寧的小女兒便接過來抱在懷裏,“天可憐見,這麽漂亮的女娃也就能從你肚子裏托生出來,咱們王家就珂姐兒能與她一比。”

其他有孩子的大奶奶苗氏與三奶奶竇可靈便笑得有些勉強。

王怡寧笑了笑不在意,示意乳娘去抱孩子,“四嫂是個菩薩心腸,見著誰的孩子都要誇,我家杏丫頭可沒珂姐兒聰明。”

謝雲初嗔了她一眼,“孩子都這樣機靈了,你還不滿意?”

王怡寧拉著她,“昨夜我們杏姐兒跟你們珂姐兒玩了一宿,兩個孩子很投緣,你家珂姐兒瞧見她眼神便挪不動。”

謝雲初滿臉歉意,“昨個兒被兩個妹妹鬧著去看龍舟賽,路上耽擱了,叫你好等。”

王怡寧雖比謝雲初長一輩,年紀卻只比謝雲初大幾歲,在謝雲初面前絲毫不擺長輩譜,

“那有什麽,我又沒刻意等你,你不在,我還不能讓孩子們玩了?”

隨後便說起抹額的事。

謝雲初問,“你什麽時候要?”

王怡寧靠著背搭慵懶回,“不急,我要在王家住幾日再回去。”

“好,我看了那抹額,大約兩三日功夫便成。”

王怡寧又笑起來,“喲,這樁活兒我可是問了五六人,沒人能像你這般氣定神閑。”

謝雲初不好意思。

坐在南面的三姑娘王書儀聽了這話便望了過來,

“二嫂,你先前說要繡個雙面繡的荷包給我,什麽時候能成?”

謝雲初扭頭睨著她,她什麽時候說過這樣的話,王書儀便是這般,把自己想要說成旁人想給。

她正待搭話,上頭王怡寧眉頭一皺,

“一個荷包而已,何至於用到雙面繡,再說了,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,自個兒不學,整日要旁人的東西作甚?”

有了王怡寧出面,謝雲初便不吱聲了。

王怡寧是長輩,說什麽晚輩都得受著。

王書儀頓時委屈巴巴,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,

她朝母親姜氏投去一眼,希望母親給她做主。

姜氏畢竟還要面子,幫著女兒說了一句,“五妹性子就是這麽耿直,逮著了誰都要教訓幾句,”隨後又與謝雲初道,“不就是一個荷包的事,你給你姑姑繡時順帶糊弄下妹妹便成了。”

王怡寧聽了這話很不高興,“嫂嫂,您雙手不沾陽春水,不知針線之苦,什麽叫一個荷包的事,你瞧初兒嫁過來兩年,可有閑的時候。”

“我央求她幫忙,心裏萬分愧疚,您倒是好,借了我的秋風,害我白擔了一場幹系,回頭初兒累著了,淮哥兒定要尋我的不是。”

姜氏很想說謝雲初近來懶散了,可一回想以前的謝雲初,那確實沒話說,闔府都看得到的事,姜氏無處辯駁。

她想法子給自己下臺階,“哎呀呀,我不過嘮叨幾句,不繡就不繡嘛。”

姜氏怎麽可能吵得過王怡寧,那是唯一能跟長公主嗆嘴的人。

四太太見形勢不對,立即當起和事佬,連忙拉著坐在她身側的王怡寧問,

“初二那日入宮,我隱約聽得皇後娘娘在提,說是母親打算為你請封郡主?”

大家羨慕的目光紛紛投來。

長公主與國公爺對四個兒子稱得上嚴肅,但對王怡寧是極盡寵愛。

哪知王怡寧臉上笑意並不深,她意興闌珊道,“母親著實提過,不過還得皇帝舅舅做主。”

那還不是長公主一句話的事。

其他人夢寐以求的封爵在王怡寧這是唾手可得,便是一貫從容的四太太也不得不艷羨她。

接下來的話題都圍繞著王怡寧,王怡寧卻不想深談,轉而說起了賞花宴的事。

她問幾位姑娘,“再過一段時日便是皇後娘娘舉辦的賞花宴,今年你們可是都要參加?”

皇後主持的賞花宴,規格甚高,京城名門閨秀擠破了頭往裏鉆,說是賞花宴實則是給各位皇子皇親選妃,此外世家子弟也可借機相看,尋到合適的姻緣。

謝雲初便是在兩年前的賞花宴一舉奪魁,被長公主相中定給了王書淮,去年賞花宴皇後病重未辦,今年這一場變得異常可貴。

二姑娘王書琴發誓不嫁人,自然興致缺缺,“我不去。”

三姑娘王書儀蠢蠢欲動,眼巴巴望著謝雲初,“嫂嫂回頭得教教我,我今年是要參加的。”她希望借此一展才藝,能得蕭懷瑾青睞。

謝雲初裝作沒聽見的。

四姑娘王書雅則害羞地垂下眸。

這時,四太太眼尖,發現謝雲初手上帶著一串珊瑚,“喲,這串珊瑚我仿佛在母親梳妝臺上瞧見過,原來賞了你呀,淮哥兒媳婦算是投了你祖母的緣。”

熱辣辣的視線都投在謝雲初身上,謝雲初坦然自若。

三姑娘王書儀眼饞,看著就想要,以前嫂嫂得了好東西,只要她開口沒有不準許的。

幾個媳婦都有賞賜,唯獨謝雲初賞賜與眾不同,大家心裏多少有些酸。

大太太苗氏笑著打趣,“祖母明是給一串珊瑚,怕是給了半棟宅子。”

王書儀一聽,心裏便犯咯噔,“有這麽貴重嗎?祖母隨便賞賜便是半棟宅子,那祖母豈不是富可敵國?”如果過於貴重,她便不敢開口,畢竟嫂嫂對她好些冷淡了些。

說者無心,聽著有意。

大太太捏著手帕若有所思,四太太攏了攏袖中的玉鐲,慢慢垂下眸。

王怡寧瞥了一眼大家的神色,輕嗤一笑。

二太太姜氏嫌女兒話多,發話道,“都別杵在這了,去小廳讀書,才藝比試也不能光靠嘴,還得靠腦子。”

王書儀和王書雅連忙起身,二小姐王書琴卻賴著不太想走,被那頭緩步而來的三太太瞧見,

“你二伯母發話呢,沒聽到嗎?”

王書琴訕訕吐了吐舌,連忙跟著王書儀二人一道離開。

午時,謝雲初回到春景堂,開始琢磨那件抹額,費了兩日功夫,終於在初九清晨將東西做好送到王怡寧所住的繡春閣。

王怡寧捧在手心端詳一番,“天哪,這只鳳凰,活靈活現,展翅欲飛,被你繡出了雄鷹的氣勢。”

謝雲初自信有點本事,也就大方接受了她的讚賞。

她這麽繡自然有緣故,長公主何等人物,出身宮廷本是鳳凰,一只鳳凰還入不了她的眼,她真正要做的怕是雄鷹,與她那位已故的母親一般....

說到先皇後,那可是一位古往今來的傳奇人物。

先帝身子不好,先皇後輔佐在側,曾垂簾聽政數年,有一年蒙兀壓境,朝臣畏首畏尾,倒是這位皇後當機立斷,拒絕和談,整軍北上。長公主自小深受先皇後熏陶,大有其母之風。

每年都有學子以死明志,罵牝雞司晨,可這絲毫撼動不了先皇後與長公主的地位。

只因這兩位卓越的女性,眼光確實獨到,有極強的政治敏銳力,朝臣想不服都難。

王怡寧並未明白謝雲初的深意,只是純粹覺著繡得極好。

她吩咐貼身嬤嬤收好,又親自入內抱了一個三寸見長的紫檀錦盒出來,遞給謝雲初,

“初兒,你為我費了這麽多功夫,我無以為報,你也知道,我手藝並不好,不會下廚,也不會動針線,沒有拿得出手的,我心裏實在是羨慕你這麽能幹,樣樣出挑,這是我一點心意,你萬望笑納。”

她將那錦盒打開,裏面是一套赤金頭面。

謝雲初看了一眼,被閃瞎了眼,連忙將之合上並推給她,語氣幹脆,“我不要,別說你是我長輩,我做這些是應該的,即便不是,朋友之間相互幫個忙,不算什麽大事,你心裏看重我,拿我當個知心人,我便欣慰。”

而不是像前世那群白眼狼,個個利用她。

王怡寧嗔了謝雲初一眼,“你既然說我是長輩,那麽,長者賜不敢辭,你必須收下。”

謝雲初起身要走,王怡寧見狀急急拉住她,“好姑娘你聽我說。”

不知觸動了什麽傷心事,王怡寧竟然罕見落了淚,謝雲初連忙止步,扭頭扶住她,“這是怎麽了?”

王怡寧哽咽著非拉著她坐下,二人雙手相持,

王怡寧紅著眼道,“你以為我母親為何要幫我請封郡主?”

謝雲初想起前世王怡寧的下場,心裏頓時絞痛,面上卻強忍著,“為何?”

王怡寧拂淚道,“我今年已有二十五,上頭只得了兩個女兒,如今公婆心中頗有微詞,暗中試探想要納妾,我自然不肯,我去宮裏尋母親吐苦水,母親無心聽我嘮叨,只道若是過得不順便和離......好端端的,為何要和離?再說了,我對自己還是有信心的。”

說到這裏,王怡寧又來了幾分底氣,“母親被我鬧得厲害,最終決定替我請封郡主,我知道這事叫國公府其他人眼紅,哼,他們個個都盯著母親的家產,私底下不知多恨我呢。”

“他們是母親的兒子,卻巴不得母親只顧兒子不顧女兒,那是不成的,倘若兄長們善待我這個妹妹,我也懶得去爭,可若覺得我該退讓,那我還非要爭一爭。”

事實上,國公府各房之間的矛盾,也有區別。

三房最看重爵位,其最大的競爭對手是二房這個嫡枝嫡脈。

至於大房,四房和王怡寧,真正要爭奪的便是長公主的私產,無論是先皇後在世抑或是今上登基後,賞賜給長公主的田地莊子不計其數,再加上長公主還有一片封地,其私產無可計量。

便是王怡寧這個嫡親女兒,也不知母親的家底。

若非如此,也不會惹得各房明爭暗鬥。

正因為二房無論如何不可能得到長公主的私產,所以王怡寧在謝雲初面前才能推心置腹。

“初兒,你不是外人,我實話告訴你,我當年出嫁,除了壓箱底的銀票,母親額外還給了我十多個鋪子與七八個莊子,我這輩子吃穿不愁,我給你的這些並不算什麽,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。”

謝雲初失笑,“您銀子再多,都是您的,與我無關,我若動動針線便收你重禮,才是違背我的原則。”

王怡寧見她堅持,只得作罷。

“好姑娘,我知道了。”

當日下午,王怡寧便將這抹額送去了長春宮,長公主一貫犯頭風,旁的飾物皆不用,唯獨這抹額卻少不了,王怡寧獻上此物,長公主認真看了一眼,她這樣的人物,喜怒等閑不寫在臉上,只慢悠悠問女兒,

“這可不是你的手藝。”

王怡寧靠在母親肩膀處撒嬌,帶著幾分耍賴,“不是女兒繡的,卻是女兒親自挑的面料,親自剪裁,親自設計樣式,旁人無非是替我下針而已。”

長公主點了點嬌俏的小女兒,“你還有理了。”語氣暗含寵溺。

隨後將東西交由女官收好,吩咐人取來一箱盒,隨意拿出最上一份地契便交給了王怡寧,

“這是京郊燕山附近一座莊子,熱了可去避暑,冷了便去泡溫浴,賞你了。”

隨後長公主忙著看折子,便把女兒打發回去。

王怡寧顧不上回府,興高采烈捧著這份地契回了王家,不由分說尋來謝雲初,將一整套點翠首飾分給她,

“這可不是我贈你的,而是分你的好處,我告訴你,母親雖是只字不提,可從她賞賜來看,這份抹額有多合她心意,你要曉得,那燕山的溫泉山莊,統共沒幾棟,便是皇妃等閑不得去,母親卻賞了一棟給我,天哪,初兒,我著人先去收拾,等過陣子我帶你過去避暑。”

王怡寧十分興奮。

謝雲初見她執意如此,最終收下了。

王怡寧不是有城府的性子,燕山溫泉山莊的事就這麽嚷嚷出去了,惹得其他幾房暗妒不已。

四太太聽見了,心裏便不是滋味,等晚邊丈夫回來,念叨了兩句,

“讓你入宮去給母親請安,你偏又躲懶,燕山的溫泉山莊寸土寸金,母親說賞就賞給了五妹,你可是她老人家的幺子,她平日也疼你,你稍稍賣個乖,什麽好處都來了。”

四老爺王典卻是神態自若,“你呀,把心放回肚子裏,該咱們的少不了,五妹與咱們不一樣,你別盯著五妹,你要盯得是長房,你記住,同是媳婦,大嫂做得到的你也必須做到,甚至還要比她做得更好。”

四太太聽了這話,頓時有了主心骨,“大嫂嘴皮子笨,比不上我。”

四老爺卻是輕輕一笑,“嘴笨不見得不討母親喜歡。”

四太太臉色垮下來。

“那你要我怎麽辦?”

四老爺一針見血,“其一,督促業兒科考,給母親爭臉面,其二,在母親面前,少說多做,此外....”

四老爺說到這裏,腦海浮現謝雲初寵辱不驚的模樣,他深思道,“你倒是要跟淮哥兒媳婦學學,她深谙母親心意,十分不簡單,你記住了,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她。”

“如果我猜的沒錯,母親之所以賞給五妹莊子,便是因為淮哥兒媳婦的抹額做的合心意。”

四房與二房並無明顯利益沖突,四太太樂意放下姿態,“我明白了,我知道該怎麽做,明日我得空去二房走走。”

四老爺看著賢惠的妻子,忍不住將她摟入懷裏,“娶了你,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。”

四太太臉紅推他,“得了,都老夫老妻了,還說這樣的話。”

四老爺將她抱起,往裏側一擱,輕輕俯身下去,“你哪兒老了,在為夫眼裏,你比那十八歲的妙齡少女還要俏。”

四太太受不了丈夫這張嘴,推推搡搡,終究是沒推過去,不一會,裏面傳來響動。

王書淮連著數日都不曾去後院,一來與西楚和談接近尾聲,著實脫不開身,二來,他這人一旦投身政務,很快又將後宅之事拋開。

那西楚人見比試不得力,在後來的談判中並不主動,意圖在馬匹品種給付條件上刁難大晉,但王書淮接手後,很快調整了策略。

他立即調閱了近十年大晉與西楚互市文檔及抽分局文書記載,又結合朝中情報,西楚人口賦稅一類,利用案牘術,粗略算出西楚所需的鹽鐵生絲茶葉的真實數額,他們越緊俏的,在交付時間上越往後拖,恰恰王書淮剛挫了靖安王兵鋒,談判起來游刃有餘,容不得西楚不答應。

倘若西楚從中做手腳,大晉依葫蘆畫瓢,都是千年的狐貍,誰也別想糊弄誰。

談判成功,王書淮當居首功。

五月十三這一日送使臣離京後,禮部鄭侍郎在映江紅茶樓點了一席菜,邀禮部與鴻臚寺等官員慶功,王書淮被推至主桌,鄭侍郎之子鄭俊乃謝雲初手帕交江梵之夫,他與李世子關系好得能同穿一條褲子,是以將李世子也招呼了來,二人出門時,又見文郎中慢悠悠踱步出來,一來二去,幾人又湊了一桌。

眾人相互應酬,唯王書淮則在一旁獨飲。

鄭俊瞥著王書淮神情似有蕭索,與往日略有不同,推了推身側的朱世子,

“你有沒有發現書淮今日喝得比尋常多?”

朱世子看了一眼王書淮,輕聲道,“大約是不想應酬?”

“不,”鄭俊人雖是溫吞,心思卻細膩,“書淮好像有心事。”

朱世子敲了鄭俊一記,“書淮沒有心,哪來心事一說?”

鄭俊竟無言以對。

席上,朱世子見文郎中棄茶喝酒,不由頭皮一緊,連忙勸住,“文大人,小心尊夫人不高興,您別喝了,”見文郎中擰著酒壺往嘴裏倒,急道,“哎哎哎...少喝點..”

文郎中揮開朱世子的胳膊,將酒一口飲盡,

“我怕她個屁,女人哪,慣不得,我對她那樣好,她昨個兒竟然還鬧著要跟我和離?”

王書淮聽到此處,眉峰一擡,一動不動看著文郎中。

“她若真肯離了我,我堂堂五品郎中,還怕娶不到妻?哼!”文郎中氣勢昂揚。

王書淮捏著酒盞,沈默少許,也將酒盞給飲盡。

朱世子見文郎中與往日舉止迥異,便知他不過是死鴨子嘴硬,於是插科打諢笑道,“您別放在心上,女人嘛,越把和離掛在嘴上,越不可能離,尊夫人定是刀子嘴豆腐心。”

“像我,這話已聽得耳朵起繭子了,我可從來不當回事,也不能當回事,照樣進屋,將人往床上一撲,啥事都沒有了。”

眾人拍桌大笑。

文郎中聽了這話,神色定了定,“好像是這麽回事。”旋即眉色頓開,暢懷喝酒。

男人們喝了些黃湯,又說了些混不吝的話。

王書淮眉目肅然,不理會眾人言辭無忌,只默不作聲將衣襟上的灰彈了彈,那一身的清越氣質生生將他與周遭的喧囂隔離開。

真的只是掛在嘴邊說說?

瞧謝雲初那日神情,言笑晏晏,又不曾防備著他,也不是沒可能。

否則又怎會說出“不如等十五”的話。

轉眼到了五月十五,王書淮又著手準備魚鱗圖冊的事,謝雲初忙著將手中不要的首飾物件兒換成銀子,打算改建山莊。

兩位主子都忙。

皇帝不急急太監。

錯過了初一,無論如何不能錯過十五。

林嬤嬤暗中尋到明貴,

“今個兒想個法子,請二爺早些回來。”

明貴比林嬤嬤還要急,“您就放心吧,我這就親自去衙門請,死皮賴臉拖著二爺早些回。”心裏卻發苦,放眼京城,哪家少爺需要人催著同房?

簡直是笑掉大牙的事。

戌時初刻,王書淮回來了,在他從政生涯中,算是極早。

林嬤嬤很高興,殷勤地端茶倒水,謝雲初不在,王書淮便抱著珂姐兒玩。

謝雲初剛從賬房回來,瞥見丈夫已坐在裏頭。

從茜紗窗望進去,宮燈幢幢罩在他周身,那人背影修長俊逸,氣質矜貴,只消有他在,再喧鬧的場景都能被他染出幾分寧和致遠來。

修長的手指輕輕攏著一玩具在珂姐兒跟前晃,小孩兒捏著拳拽住他衣袖,使出渾身解數去抓那玩具,那樣一只白皙幹凈的手,做什麽都好看。

謝雲初在簾外欣賞了一番美人,慢騰騰挪了進去,

“二爺回來啦。”語氣清脆而明快。

王書淮瞥一眼謝雲初,見她懷裏抱著賬冊,“又在盤賬?”

夫妻倆神色如常,仿佛之前的齟齬不曾發生。

謝雲初往懷裏冊子看了一眼,順帶遞給他,“今個兒盤點庫房,正好將上回您的生辰壽禮清點造冊,您瞧一瞧,心裏有個數。”

王書淮沒有接,“你心裏有數就好。”

謝雲初這回卻堅持給他,

“這裏有些人是您官場上的同僚,什麽身份,什麽地位我一無所知,若是您心裏沒數,萬一將來回禮我唐突了怎麽辦?”

前世這些人情來往皆是謝雲初一手操辦,她事無巨細羅列清楚,對王書淮所有官場人情世故了熟於胸,是名副其實的賢內助。

今生嘛,憑什麽?

人不要輕易大包大攬,久而久之,對方視為理所當然,若是哪日不幹了,反遭埋怨,這是成婚後王書淮第一個大生辰,她便要給王書淮“立規矩”。

王書淮覺得謝雲初說得有理,將孩子擱在羅漢床上,接了賬簿,一目十行記在心裏,最後又回遞給謝雲初,只是待謝雲初轉身,他突然想起什麽,叫住了她,

“等等,還有一個物件也寫進去。”

謝雲初立即將簿冊擱在長案上,坐下來執筆問他,“誰家的,是何物?”

王書淮撫了撫珂姐兒歪斜的小揪揪,“是母親父親,還有三弟和四弟湊份子買的一個鬼工球...”

謝雲初筆頭猛地一頓,喉嚨一下子黏住似的,“鬼工球?”

王書淮扶著孩子後背,目光投了過來,“是,怎麽了?”

“沒怎麽..”謝雲初壓下滿腔震驚,盡量讓語氣平穩,“什麽樣的呀,我該怎麽記賬?”

“就寫七層象牙同心球。”

“行....”

心情覆雜到不知該說什麽好。

一會兒不甘心東西落於王書淮之手,一會兒又覺得好笑。

寫完,謝雲初隨口便道,“二爺,這玩意兒長什麽樣,能拿過來讓我瞧瞧麽?”

她要尋個借口把裏面的“初”字給抹去。

不料王書淮看著愛四處糊口水的女兒搖頭,“你喜歡便去書房看,這裏就算了。”萬一被孩子抱著玩,不小心磕著手腳,或摔碎就麻煩了。

一計不行,謝雲初只能再想法子,時辰不早,她先往浴室去。

她洗的慢,骨細豐盈的玉臂跟凝脂似的,撩起一陣陣水花,慢慢從面頰澆下去。

嘩啦啦的水聲一直傳遞至東次間內,在這寂靜的夜色裏直叩人心,林嬤嬤侍在一旁觀察王書淮,換哪個男人受得了這樣的動靜,偏生自家這位姑爺眉目冷清,神情恬淡得沒有一絲煙火氣,林嬤嬤已經在籌謀,下回是不是得備些補湯。

林嬤嬤想接孩子,珂姐兒卻纏著王書淮,王書淮只能親自抱著她送去東廂房。

待回來,謝雲初已換上一件香雲紗長袍曼妙而多姿坐在羅漢床上,春祺則侍在一旁替她絞發,王書淮看了謝雲初一眼,見她沒瞧他,幹脆往浴室去了。

等到王書淮洗好出來,謝雲初頭發也幹得差不多了,坐在梳妝臺梳發。

烏黑的秀發鋪在後背脖頸,燈火在她周身傾瀉光芒,輕盈而香/艷的衣擺隱隱翻動。

相較之下,王書淮卻收拾得一絲不茍,他朝妻子望了一眼。

黑鴉鴉的青絲傾垂,襯得那張俏臉白如凝雪,眉梢那顆美人痣微微上翹,勾出嫵媚又妖治的風情。

換做以前,王書淮定覺著妻子不夠穩重,如今嘛,裝扮越嬌艷,越說明沒有二心,間接印證了李世子的話。

他徑直往床榻去。

謝雲初從銅鏡裏看到王書淮的身影,梳好發便轉身吹了燈。

王書淮依舊躺在裏側,看著謝雲初慢慢放下簾帳,慢慢挪上床。

既然她一切如常,他也一切照舊。

王書淮動作比往回快,謝雲初還未躺下,人已被他長臂一撈到了中間,猝不及防,撞在他身上,胸脯輕輕蹭過他手臂,秀發通通向身後滑去,露出那張足可傾城的臉。

手挑開松垮的系帶,雙目俯下來凝著她,並不急著進,

他以前可不這樣看她。

香雲紗的面料極滑,謝雲初連忙攏了攏遮住一些春光,王書淮寬大的衣袖垂在她兩側,露出一絲似笑非笑,“敢穿去外頭,現在卻知道害躁了?”

嘴裏說著這話,目光卻是在她臉上。

他始終是君子,克制又規矩。

謝雲初明白了,王書淮這是秋後算賬,銀色的月芒潑進,襯得那張冷白色的臉俊美如仙,

她昂首與他對視,

“二爺別給我立規矩了,那束綢束得我實在難受。再說了,難道是我的錯?”

女子柔細的脖頸在他跟前晃,攏著三分薄紗,活像一勾人的狐貍。

他喉結滾動,“罷了。”他算看得出來,即便他不許,她也不會照做。

這一瞬,他突然不想做君子。

大掌探了進去,謝雲初胳膊輕顫,衣裳半攏不攏的,面上還算鎮定,心裏卻打鼓。

這廝以前可矜持得很,今日倒是稀奇了。

謫仙也不過如此。

王書淮壓根不知妻子在腹誹他,只慢吞吞問,

“不要我跟你立規矩,你是不是也不能給我立規矩了?”

謝雲初微頓,隨著他的動作,尾音有些發顫,“我給你立什麽規矩了?”

王書淮深深凝望她,衣袖滑過她的臉,謝雲初偏了偏面頰,絲絲癢癢的感覺,毫無防備中,被那個人給填滿。

這一回倒比上一回容易。

謝雲初很快明白他那句話的意思。

初一十五立規矩?

這不是他夢寐以求的嗎?

謝雲初裝傻。

王書淮看出來了,妻子現在就是個滑不溜秋的泥鰍,他這人臉皮還沒厚到跟妻子堂而皇之談論這種事,只是心裏憋著點氣,稱不上多麽溫柔。

謝雲初反而喜歡這股勁。

王書淮看著妻子享受的模樣,心裏默默納悶,既是喜歡,為何只定兩日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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